告别的年代 文/火烈鸟826    


【娃娃看天下】 于 2001-6-4 22:30:26 加贴在 闪亮的日子

告别的年代 文/火烈鸟826


楼道里似乎一直冷清。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几个人影,大家都埋头忙于各自的琐碎中,求职,实习,论文,预答辩。见了面也就是互相点头示意,甚至连露个笑脸的时间都没能挤出来,便匆匆低头继续自己的行程。心力交悴写在各自因忙碌和炎热而汗水四溢的脸上,谁也不想多说话,于是时日也就在这样的心照不喧中飞快地过去。

到了答辩结束的那天早上,走廊里突然异乎寻常地热闹起来,宛如一股暗流从潜伏已久的空气中悄自升起。过道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违别时久的校园民谣和青春无悔,我自然而然地恶俗在音量****的首当其冲。中午时分,有人在门外敲着饭盆大声吆喝:“革命也,同去否?”于是大家齐声叫着“同去同去”,一干人成群结队奔向食堂。笑言中有人戏谑:“最后再吃一顿华北电力大学美味可口的夹杂着头发和沙砾的豆芽菜。”旁人附和:“妙极妙极!只怕那么好的豆芽菜可是再也吃不到了!”言语中徒有几分伤感。我叹了口气:“唉!如此美味的豆芽菜,一辈子吃不到,我就是馋死了也心甘情愿!”于是大家又笑。午饭终于在谈笑风生和残剩的啤酒中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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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那个小小的女孩子上楼来找我,递给我一张上周拍的毕业照。她似乎若无其事地问我为什么毕业照上找不到我的脸。我说因为自然资源以及市容卫生的问题我不忍心大家的眼睛受到刺激。她极其不自然地盯着我一笑,露出并不洁白的牙。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对她说其实你长得也很美丽。

为了一个答应的诺言,我陪她去校外的林子里放走她养了一个学年的白兔。在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铁丝的笼子,阳光透过忽朔迷离的树影渗在她的脸上,她显得出奇的安详。“走吧,走吧,咱们都走了。”她忽然叹了口气。我想不到什么可以安慰的话,只好沉默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这只小兔子。”她呆呆地望着远处的地平线出神,“至少它还有我细心地照料它。可是最终也还是免不了要自生自灭的命运。出了这个校门,我真不知道自己怎样在繁嚣的人群中生活下去。”“人人都得活下去。始无料及的事也许并非如想象中那么可怕。”我实在只能找到这样的话语。“可是,我还是害怕。”风吹起她翩翩的裙角,她顺手掠去鬓边乱起的头发,“你,难道不害怕?”她盯着我的脸。“我?哈哈!我有什么好怕的!”我面无表情,“你也同样如此。迟早有一天,你会遇到所爱的人,你也会结婚,有自己的家庭。你会在若干个同样阳光明媚的下午翻看大学时分的毕业照,你会发现那些发黄的脸就如同昨昔的流萤一样模糊不清,你眯着眼睛回想每一个久逝的音容笑貌,你露出的会心的微笑就像所有曾经拥有的人一样甜蜜——这多美丽!”我几乎一口气说出来,并没有留意到她眼中的雾状的变化。

“那么,我是不是永远不会再见到你了?”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望着我的眼睛。“不会。我在北京。待地址定下后我给你消息。”我把眼睛转向一边,“走吧。我累了。”

傍晚,我昏昏沉沉地从床上爬起来,理了理被我压在身下的已皱的书角。我走上阳台,远处的夕阳正撒落在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上,那依然一美如昔的霞光——我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刺痛。我打开录音机,一如继往地像每个黄昏那样放出Janis Joblin的《Summer Time》,重新爬回床上,打开没有看完的书,躺了下去。  

夜色来临,有人推开门,——毕业班的篝火晚会。树林里已经坐了很多人,那一边的黑暗里有人在五音不全地大声唱着“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也许我把你忘记”。煽情在夜色的火光中感染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有人开始轻轻地哭泣,窃窃私语和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在阴影中显得忽隐忽现。我低头一口一口地喝酒。黑暗中有人递过来一把吉他。在沙哑的嗓音中我唱《光阴的故事》,唱《Yesterday》,唱《一块红布》,唱《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光影中的节拍伴着若干个同样沙哑的声音,那一瞬间永不归复的伤痛在夜色里毫无保留地打开,人人都在潮湿的空气中谈起了每一件记忆里的往事,宛如每一个跳动的音符。

放下吉他,我继续在无言中大口大口地喝酒。恍惚中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跟我来。”我起身跟随声音的方向默默而去,她的手牵引着我即将丧失的知觉。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中,依稀她的声音对我说:“再见。”一种似曾相识的痛苦随即包围了我的全身,我几乎哀求地发作了:“不要!”她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早些时候你没有对我说这句话?”我神经质地大喊:“不要!不要!在你离去之后,我,沉没!我孤立无依的思念!我害怕!”她的声音似乎更加遥远不可及:“你也会害怕?”“我害怕!”我紧紧地拽着她的手,生怕她忽然抽身离去。可是她终于哭了,就像若干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苍白的脸色在夜色中栩栩如生。在我倒下之前我只记得她最后留给我的深深的一吻。

当我头痛如裂地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旁人告诉我昨夜唱的那首《告别的年代》真精彩。我挣扎着说我好象并没有唱这首歌。旁人继续念念叨叨地说你喝醉了,还有那个小小的女孩今早已经走了,提着不相称的大大的箱子。

“小小的女孩?”——她是谁?最后我茫然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一脸的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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