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相思曲--《情歌罗大佑》    


【安雅】 于 2001-7-30 22:23:50 加贴在 闪亮的日子

    《闪亮的日子》和《告别的年代》这两张专辑是我的偏爱,它们囊括了罗大佑1989年以前的优秀情歌。

    唱片公司将这些情歌一分为二划成两张的年限是1982,这当然有运作方面的原因。而于我看来,罗大佑情歌史,乃至他的整个创作史中最具标志性的年份应是1986年,因为那首《海上花》。这首歌以通篇采用了以中国传统的五声音阶为基础的民族调式,起承转合之间历历都是中国的韵致,成功为他的作品垫了一个水墨的底色,自此罗大佑开始了曲式和声方面的国有化转变,并为他此后的创作立了一根主流的轴。

    如若国画与西画,中国民族调式和大小调式属于全然不同的调式体系。“骨”是中国人检验文化产物的传统要求,比如书法,颜筋柳骨之为境界至高,血肉发肤终是因筋骨的奇秀而方能丰神绝代。民族调式如是一理,五声音阶“12356”是骨流,“4、7”和变化音只是附之而生,红花绿叶泾渭分明。即便同样是“1234567”,民族调式也因五声的骨,较之大小调式多了一分清简的神秀。

    有人说罗大佑因《海上花》成为将五声融入流行音乐文化第一人,这话有待商榷。只举一个例子便好──顾嘉辉。此人对于七八十年代香港流行乐坛的贡献有目共睹,家国春秋儿女情思他莫不举重若轻。很多人喜欢他,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作品当中的中国味,循味求源,便是民族调式“作怪”。他早年创作过一些以黄梅调为元素的歌曲,如《郊道》,影响面甚广,连歌艺好得不象话的邓丽君、甄妮都坦言是听着它成长起来,那是什么年代啊?后来到了武侠剧盛行时期,辉哥的作品摆脱了早期戏曲的影子,但民族调式仍是主流。罗文甄妮的《射雕》群曲,叶镇棠叶丽仪的《笑傲江湖》,还有《忘尽心中情》、《春雨弯刀》、《万水千山纵横》等等,大多都因民族调式的特殊韵味而让无数人重回刀光剑影逐鹿中原的年代。更何况长舌一点,在顾嘉辉之外尚有梁弘志、郑国江、赵文海和黎小田等人?

    罗大佑并非第一人,但他确实掀开新的一轮国有化浪潮,他剔除了传统民歌中的小调色彩,更多在大调上开始,骨格依然奇秀,还因大调的明亮、配器的西洋化而提升了作品的时代感,这样的创作无疑影响了很多大牌制作人,比如后来我们听到的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李子恒的《情难枕》、小虫的《情关》等等。

    《闪亮的日子》和《告别的年代》呈现完全不同的风貌,有罗大佑创作环境变化的因素,更多的还是因为音乐手段的不同。

    前者多是大小调式。年少的水彩,虽然色彩斑斓,底子还是单纯一些的。
罗大佑的编曲朝着自家早期的西化文艺腔一边倒,《闪亮的日子》和《风儿你在轻轻地吹》叮咚的吉他,《光阴的故事》闲适的手风琴,莫不如是。Dave Packer就另类一些,妙手洗前尘,《是否》和《爱的箴言》到他这里就变成布鲁斯的调调,好似罗大佑在洋酒吧里一盏蓝光笼住头顶,独坐高脚椅低吟浅唱;还有周启生,这个香港电子音乐的先锋,他编曲的《神话》把原先刘文正版本的感觉丢了个干净,连钢琴的音色都带有隐约的爵士色彩。洋,都是洋。

    “人在风尘中,随风四漂流”,纽约这个熔炉让想法改变了很多,创作更加接近生命的真实。回头寻根,乡土的东西又使表达的手段日益丰富。另一张《告别的年代》洗褪许多年轻的梦幻色彩,情感多是中年历事后的沉淀,似宣纸上的水墨,浓郁处劲墨透纸背,留白处又自有天地宽。且又因几曲以五声音阶为基调的歌,脸色神情都跟前一张全然不同。

    笔走到此,定是要荡过去掬那一朵绝美的《海上花》了。全曲以五声音阶做基础,加了一个变宫“7”成六声调式,没有清角也没有变化音,那么的中国。甄妮、郑怡的版本亦是不错,只是摆到合唱面前,对比那规范干净的学院派手法,她俩的魅力就消减了许多。钢琴在浪尖打个滚,前奏开始,左右手各自可以做一条旋律的线,交缠偎依成主题变奏。收梢,男声进,钢琴伴奏的织体如轻波般流动,间或有和弦如远处海底隐隐的咆哮。女声的出场垫着哼鸣,跟前面的男声形成音色上的对比,强度慢慢大一点,哼鸣打开了一点用半开口的“u”音,情绪渐昂后,终于──“睡梦成真,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声浪一波高过一波,“u”开完口成“a”,位置音高都高得象天边欲卷而来的汹涌云浪,天上水面人心都是滚动的波涛。然而,钢琴伴奏在处理高潮竟是十分含蓄,琴师的手没有跟着音高的爬升而往右走,只在中低音区,音型也减疏,水底的潜流却处变不惊,感情的表现更加内在。罗大佑想是深谙太极推手?这边的力使大了,那边就得收回来。全曲的合唱没有按照西式手法走四个声部,旋律的线条始终是单声部,只是男女声音色形成对比;垫在后面的和声就分了声部,饱满匀称,却还是走着五声的路子。钢琴亦是,几乎没有弦外的东西,后奏重复了前奏的旋律之后,浪花缓缓拍向岸边,力度弱了,轻轻地碎在一个琶音上,全曲终。呜呼!曹子建当初形容洛神的美好,用“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八个字,颂尽美人的精华,即此一端,怕是才思不止八斗。笔拙如我,不知怎的形容《海上花》的这番风情才好,干脆一字不易地把这八个字偷过来,移赠给《海上花》。字上的琴上的美人,都享一样的盛誉罢。

    美是美矣,而我的最爱竟不是她,而是──“道一声别离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你,从今后姑娘我将在梦里早晚也想一想你,告别的年代分开的理由,终不需诉说出口,亲爱的让我再见你一面,请你呀点一点头……”──《告别的年代》呀。沉郁离伤,竟是只能“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你”,理由都说不出口,就连最后一面都得恳请一个点头,中国人的情怀好不收敛含蓄。我的最爱呀,皆因这个含蓄,留得一片空白余地的含蓄。《告别的年代》通篇都是五声音阶,连半个偏音都没有,干干净净,调子在原调和属调之间迂回,风轻轻地吹,夜又沉沉地醉回原调上,什么都还没有说出口,告别已经完毕。

    《弹唱词(别后)》是电影《我在黑社会的日子》的主题曲。因为这个底色,歌词惨烈:“人在江湖上,几多恩怨尤?本是同根生,何以自相剖?血染生灵心,谁人凶刃手?绝灭天理处,谁人在怒吼?”这里也是五声,但把《海上花》的轻灵、《告别的年代》的沉郁统统用刀子剐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一片挥之不去的浓墨般的黑色,逼人得很。

    跟朋友聊很是中意这两张专辑的时候,被嗤笑,哼,女孩子!是呀,我本俗女子,不奢什么无价宝,求个有情郎便足矣。听歌也如是,社稷江山金戈铁马不是不铿锵一下的,但总没有你侬我侬来得窝心。悠悠千古,万载春秋,爱情终究是一件让人心醉神迷的事。情歌,也就这么随着千古的情思脉脉流传,不灭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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