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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子


www.lotayu.net  2002-5-13  闪亮的日子


叶天:

我们的生活中,有过多少次这样的经验,曾经热烈地企盼着拥有,真的拥有了,我们狂喜;越来越多地占有了,我们渐渐少了激动;再后来的有,成了继续进行到完成,缺失了美感,苍白而机械。道家对此的描述是:“其出弥远,其知弥少”。这几乎成了生活中和美学上的测不准原理。

再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是因为一个朋友的到访。我和他,在长夜里散谈,喝着茶,闲听着音乐,房间里飘荡的,都是许多年前打动我们的老歌。只忽然的一瞬,我们几乎同时生了感慨,两个人淡淡的动情的皱着眉头,相互唏嘘,咀嚼着许久之前找寻这些音乐的那份酸苦。一曲歌声漾起,我们的眉头就是一紧,很久前的画面跟着涌了出来。两个人轮番回顾着初听那时的心境与感受,回味着久远的激动,回忆着久远以来的辛苦寻觅。久远的日子里,我们共同痴迷着那些化在心里的歌,伸长了耳朵四处打探,凭着心中滚热的感动,去突破一个个经济上、技术上的障碍。

那时的我们,都还是学生。我们手里攥的,是牙缝里省出来的票子,享受音乐的设备,都是用了多年的录音机,整盒地买空白磁带来串录都是奢侈的妄想。更大的不幸是,我们钟爱的音乐都不是市面上流行泛滥的歌曲。现在看来一些耳熟能详的歌手和作品,在当时几乎不为人所知。那时少有音乐电视,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网上资源。书刊的介绍和广播里的声音,差不多是我们最主要的信息来源。再有就是找朋友,朋友再找朋友。常常是一首久闻大名的歌曲,转了不知多少人,录了不知多少手磁带,到我们手里的时候,歌词都难以听清楚了,只剩下闷闷的调子还能勉强听听。我们俩,总是一搞到什么好歌就跑去找对方,促在一起,耳朵贴在喇叭上,屏气凝神,仔细分辨着里面混杂的各种声音。谁最先听出一句歌词,都会抢着连珠儿炮似的告诉对方,自己也难以掩饰的欣喜和自得。

郑智化《卸了妆的女人》、罗大佑《告别的年代》、周治平《春夏秋冬》、黄舒骏《雁渡寒潭》、张清芳《出塞曲》……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那样激动的时刻,先是两个人分头去找,然后挤在一起听,最后是一同感慨和流泪。至今,我还深深地记得,有一天晚上,在他家里,我们用那台严重超龄的老三洋,一起听着一盘他东奔西走串来的磁带。我第一次听到了娃娃的《赤子》,心头一阵难言的感受,眼前的画面分辨不清,但是,车轮滚过、尘土渐息、人群远去的背景画面,恍如齐秦《心中的凤凰城》一样的冷,一样的青灰,一样淡淡的哀婉。我问这是什么歌,他说是娃娃的《赤子》,然后两个人长长的沉默,然后两个人反反复复地听,然后两个人一次又一次地感动。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童年的文章如此作。”一转眼,我们早已不再是学生,有了自己的收入,都有了自己的电脑,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网上的资源。那些为我们喜爱的作品,在市面上也渐渐有了身影,获得任何一样物品都越发的容易。

此间许久,我们再没有坐在一起,抱着旧录音机听串杂在破磁带里歌声。只一张小小的圆碟,就可以了却我们多少辛苦,而且清晰又长久。

直到这样的夜晚,我们又重新坐到了一起,一起听,一起回味。在心灵碰撞的火花里,忽而又隐隐捕捉到了许久前的感动,而这感动,竟也是遗忘了许久的。在我的电脑里,《赤子》已存在了许久,唱响了多少遍,在我的头脑中,不可替代的却仍是那台老三洋播放的,许久以前的赤子,虽然声音是模糊的,但是心底的感动是那么强烈和真挚。记得那时,因为市面上CD唱片渐多,我又爱极了《赤子》,于是暗自发誓,将来一定要弄到音质清晰数字格式的《赤子》,好好享用一番。如今,不单是《赤子》,那时令我们感动不已的歌曲,差不多全都集齐了,我们再不必大老远跑到一起,挤在一处,屏气凝神地听了。有时候,擦地的当口儿,耳朵闲了,也会随手开了机器来听。音乐按照指令响着,手上机械地动着,心思却不知道停到了哪里。偶尔专门坐下来欣赏,也会有所沉醉,只是没有了从前的深,高兴了,还可以跟着哼唱几句,唱的时候,听到的就更少了,至于感动,简直被挤得没有了空间。

和朋友在回味的时候,都觉得既万幸又不幸。物资与便利越来越多也许是好事,但同时喜悦和感动越来越少也就成了必然。个人也好,人类也好,一个永恒的矛盾可能就是不知道如何取舍或平衡。放下心来想,我们追求有,还不是因为好。好的东西在眼前,让我们有了好的心思和体会,占有和享受这更多的好,就从贪欲中滋发出来。我们以为它是一种动力,可以换许多真的好回来,其实,越来越多的东西被放进口袋里的时候,心中的灵就越发的少了,生长不出好的感受了。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知道了世上好的东西,在追求、积攒的过程中,就必然地产生出来恶,善与不善也是如此。即使不至于到生出恶的程度,仅仅是对原始美的遗失,也令人难过。生命中有多少事物,都是由最初原始朴素的一点好,最终演化成无休止的囤积和追逐。沿着继续奔走的路线看去,似乎是接近了一种成就,只是,放下了狂热和惯性,时而回归一下,警觉地自省一下,那最初的好,我们还会在享受吗?

道家总是愿意强调“复归于婴儿”,这对一个人是重要的。形体上自然不必坍缩成婴儿,但是不断回归婴儿般的心情和状态,回顾作为的起始总是有好处的。保持婴儿赤子般恬静的心情,不怂恿自己刻意追求或营造,有则惜福,无则知足,就总是能享受到充沛的美和真的好了。如果一个物品,一趟行程,一个场所,或是一种生活,能够带给我们快乐,我们得到的越多,我们的快乐遗失的也相应的多。有时候,特意使手中的少一些,心里就自然会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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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jee:

叶天,我从小的朋友,认识了25,6年。说实话第一次听罗大佑这个名字,第一次听罗大佑的歌都是他介绍的。我还记得那天他带来了一盘磁带很兴奋的说“罗大佑”。看着封面上的那个风衣墨镜面目不清的男人,我还当他是罗时丰,罗宾之流。“童年的作者,还有光阴的故事,你记得赵杰吗?赵传的弟弟,他说过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这来自恋曲80的歌词”。我疑惑的把磁带放进了录音机。而第一首‘鹿港小镇’让我这个充斥了谭咏麟,童安格歌声的脑子竟一点也不能接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是倒过第一首,直接听第二首。第二首就是‘恋曲90’,当时的感觉就是好听的无以复加,反反复复的聆听。而后‘光阴的故事’‘乡愁四韵’都成了至爱,就连讨厌的‘鹿港小镇’也在某一天突然被感动,那盘磁带可能也被听过了上百遍了。

第二盘磁带是《爱人同志》,当时还录了几首反歌象‘历史的伤口’,‘6,4我没死’,‘英雄勋章’等等,我到现在还有这盘磁带,它几乎陪伴了我整个青涩的时代。身边的同学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声音沙哑,一点也不英俊的家伙。但他们却都知道我固执的喜爱罗大佑。周围没有什么人喜欢罗大佑,而我们两个都快成了异己。每发现一首新歌,每听到一首罗的作品,我们都会互相交换心得。我记得他看水浒时发现“九里山前作战场”这一段时,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游戏规则’里的念白出自何处,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而我在听一个到现在都没搞清的版本‘之乎者也’时,听到‘歌曲审查之,通不通过乎,歌曲通过着,翻版盗印也’,在课堂上就大声笑了起来,被老师罚了站。而我也迅速到他家,让他分享这份快乐。

罗大佑渗透的生活甚至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他的女朋友在我们的带领下也从喜欢王杰到爱上了罗大佑。那份疯狂甚至超过了我们,她当时收集到了市场上所能找到的所有罗大佑的盗版,甚至连封面不同都收。而到了最后,当她的眼里只有罗大佑,分手的也就成了必然。没有酒(我的朋友不喝酒),但在‘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的歌声中,他颤抖的象个孩子,我却只能无助的看着他…

如今我们都很少提罗大佑了。他现在成了素食的环保志愿者,研究佛经,道教与中医。只有在说到藏羚羊被屠杀时的愤怒,才会让人相信他也是拦截军车的中坚力量。而我则混迹在茫茫人海中,为了生存而奔波。孤家寡人,孑然一身,生活让我已很少回头看了,那过去的日子就象梦一样。

今天忽然发现这位朋友很早发给我的随笔,我自己并没有朋友的那份平静的感悟,但那些本以为久已遗忘了的往事竟一一浮现。我们曾给点播音乐写信互相点播没有听过的大佑歌曲,然后在放歌的时候录下;我们也曾追随同样是喜欢大佑的天津文艺台的点播音乐许多年;我们还曾和互不相识的朋友通信,见面;在同学间的毕业留言上我们都写下“明天会更好”-罗大佑。这一切恍如隔世。

我的那些跑了半个北京城而买到的罗的盗版磁带都已积了灰尘。而我的罗大佑的专辑CD并不多,到现在还有最应该收的《家》没有收。二领导总是说我是个电风扇,不是称职的大佑扇子。……

(说实话,本不想贴上面的东西,没有写完,也无法写完了。我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再看看上面写的也如我现在无序的生活一样凌乱。也许自己只是想做个纪念,纪念那曾经执著,疯狂,单纯却再也不复返的青春岁月。)

原作者: 叶天、conjee
来 源: [闪亮的日子]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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